黎禾

- 一个新坑 试读

- 私设一堆

 

风沙与玫瑰

骄阳和霜花

都是你眼里的星辰

 

【1】

赵云澜在龙大是一举成名的。

这并不奇怪。

照此人高中教导主任的话说——赵云澜，进了大学就把你开屏的大尾巴收了，别把脸丢回我们龙城一中。

这说的哪里的话，我上哪儿不是长脸的，赵云澜丝毫不以为意。

再者说，孔雀尾巴是说收就能收的吗。

除非剁了。

于是，大学军训头一天，赵云澜就以罚站军姿两小时的飒爽英姿赢得了全学院的瞩目。

“要我说，你就是嘴欠。”同寝室的大庆如是评论道。

“忘恩负义！”站得两腿报废，棺材板似的趴在床上的赵同学，叼着室友最后从食堂抢回来的肉包，含糊不清地忿忿批判，“我这不都是为了你们！”

包子皮的碎屑喷了大庆一脸。

“呸呸呸！”大庆从赵云澜桌上抽了一打纸巾抹脸，“人家连长说话呢，要你多嘴。隔壁楚连长说了句一连长你行不行，咱们小郭连长还没说啥呢，你就来一句，我看二连也不咋地。”

“你不欠抽吗。”大庆把擦了脸的纸巾揉成一团，朝赵云澜扔回去。

赵云澜头一歪，半身不遂的瘫子灵活地躲了过去：“小郭是咱们连长，还能让他受欺负不成。”

“得，天是老大，你是老二！”大庆翻了个不可理喻的白眼。

听听这口气，到底谁是谁连长？

 

【2】

可世事福祸相依，谁能想到当天晚上由于伤痛在身，逃了夜训的赵云澜彻底成了数理学院的香饽饽。

彼时，瘫痪在床的赵云澜看着各张不认识的面孔送来的酸奶水果巧克力，甚至夹带的女生情书，懵逼中带着中了头彩的飘飘欲仙。

“谁来给本座解释一下，我是拯救了银河系吗？”赵云澜看着门口摩肩接踵围观国宝似的人群问。

“差不多得了啊！”大庆把情书推到一边，从零食堆里扒拉出一袋虾条拆开吃了。

还没等说下一句，就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爆炸头一屁股挤到一边，虾条洒了一地。

在大庆“我靠！”的哀嚎里，爆炸头急切地伸出双手，犹如hong军将领亲切会晤一般牢牢握住赵云澜耷拉在床边的手。

“赵云澜同志！”果然，爆炸头中气十足地开口道，“二连你要想上天，我就和你肩并肩！”

他对了句意味不明的暗号，递给赵云澜一个“同志，是你吗”的眼神，活像秘密交接的谍报工作者。

赵云澜不禁吃了一惊：“我去，我的名言这么快就流芳千古了？”

爆炸头点头如捣蒜：“就是靠你白天怼隔壁连的，我们今天晚上拉歌可算把二连人文学院呛得哑口无言了！五年了，第一次！这是我们数理学院的光辉！值得载入史册的一刻！”

赵云澜抬起酸痛的胳膊捂住耳朵。他可以确信，这位大哥绝对是每年迎新晚会的主持人，这大嗓门都快把天花板震塌了。

“林静！”忽然一声反常的尖细嗓音打断了爆炸头的宏伟音量，赵云澜别扭地转过脑袋，才看到这位五大三粗的男高音背后还坐着一个纤细的美少女。

“哟，怎么还有位仙女啊？”半身不遂也不妨碍赵云澜无师自通地撩闲，“咱们宿管老大爷也太不负责任了，你这进了我们狼窝多危险。”

美少女正拉着爆炸头的袖子，啐他“矜持点，别丢脸”，就听见对面的小鲜肉自来熟地一通彩虹屁，自己也把“矜持”二字甩在脑后。

女生及耳的短发朝着脸侧微卷，露出秀丽小巧的下巴，她的声音余音绕梁地朝赵云澜飘过去：“哎呀呀，我就知道~你果然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赵云澜确信，他要是直男，此刻都酥倒在这九曲十八弯的甜腻嗓音里了。但他还清醒，他狐疑地盯着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神秘组织？”

短发女生咯咯地捂着嘴笑了，身边的爆炸头终于言归正传：“赵云澜同学你好，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静，这位是祝红，我们是院辩的，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辩论队。”

 

【3】

“恕我直言，你们院辩的画风，令我对自己生命安全产生担忧。”

赵云澜趴得腰酸，坐了起来，换了个正经点的姿势，直视对方。

叫祝红的短发女生见状，抚了抚刘海，正色道：“你别有压力，其实我们队长平常不这样，还不是因为后天新生赛要开了，他至今还没找到合适的二辩，急火攻心才炸了毛。你可能不知道，龙大新生赛向来是各个学院辩论队角逐的主战场之一，其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甚至能直接晋升校辩，参加年底的国辩大奖赛。不瞒你说，我们学院在这方面一直比较吃亏，我们俩已经大二了，最多在校辩再呆一年，数理学院后继无人啊！赵云澜同学，你思维敏捷，逻辑清晰，不畏强权，上能骂天，下能怼地——是二辩的不二人选，同样是数理的一份子，你忍心看着我们学院没落吗！”

“打住打住，”赵云澜被她一通无间断攻击得脑壳疼，“这位姐姐，你们辩论人的日常画风都这么多变的吗？”

他可算明白了，这两位院辩奇葩一个采用高频攻击，一个采用高音攻击，噼里啪啦，炸死对方了事。

祝红摊了摊手，表示默认，也不再说话，静待赵云澜回音。

方才锣鼓喧天的小寝室忽然安静下来。

在赵云澜若有所思的目光中，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插进来——

“去吧！”

大庆吃完一包虾条，拍了拍手：“我听说今年对面人文新来了个辩论奇才，叫沈巍，你可以见识一下。”

大庆见拍不干净，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碎屑，向赵云澜抛了个意味不明的媚眼。

同窗十二载，他太清楚赵云澜什么德行了，内心不禁迸发出看热闹的小火花。

“沈巍啊~”祝红拖得一拐三个弯的尾音又回来了，她食指绕着发梢的小卷儿，露出了个高深莫测的笑，“是个怪人，我猜他肯定参加新生赛。”

“不过我和他气场不和，希望他别进校辩。”她又补了一句，十指紧握，骨骼捏得嘎嘣响，满脸都是“姑奶奶要他好看”的神色。

赵云澜夸张地抖了抖，笑道：“我最喜欢怪人了，好，我加入。”

 

【4】

离新生赛不到两天，抽中的选题是“这是不是一个看脸的社会”，题也不难，可林静这万年黑的手气，第一把就对上了人文学院。

面对龙大辩论圈的王牌，祝红有种心如死灰的坦然。

很好，今年我们连决赛圈都进不了了。

数理学院千年出一个“赵云澜”已是了不得。其余的人，只能在矮子里面拔将军，一辩和四辩的人选，林静和祝红还在焦头烂额地比对，唯有赵云澜这匹空降的黑马无所事事，大敌当前，连个和他磨辩的人也没有。

由于院辩的特殊地位，为了让被选中的新生专心准备新生赛，还能免去这两天的军训，赵云澜找不到机会怼隔壁的楚连长，越发百无聊赖了。

其余学生都在烈日的骄阳下一二一地踢着正步，就他东晃西晃地瞎转悠也不像话，赵云澜远离了军训的操场，拐了个弯就看到了人文学院的院办小白楼。

赵云澜福至心灵地想到了沈巍这个名字，脚下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过去。

可一个学院上千号人，整个龙大五栋教学楼，近百个教室，这人是说碰就能碰上的吗？

还真是。

“沈巍！”

赵云澜还未走近，就听到楼道里轻脆的女声喊道。

应声之间，昏暗的楼道里跨出了一个颀长的男人，男人刚踏至门口，就听到背后的喊声，侧过头去看。正午的阳光打在他露出一半的侧脸上，棱骨分明的下颌骨如雕刻的一般精致，他似乎在和楼道里的女生说着什么，礼貌性地微笑，一斛日光便盛在他浅浅的唇角里，干净利落的短发和清爽的浅碧色衬衫上都缀着闪闪金光。

赵云澜站在日头里看着，阳光太过刺眼，逆光下他只看得清一个虚虚的轮廓，仿佛一抹写意的水墨画勾进了他心里。

就这姿色，也该是个奇才，赵云澜心说，大庆诚不欺我。

女生和沈巍不知聊着什么，不自觉地一同走了出来。

离得近了，赵云澜才听到沈巍的声音，悠长又硬朗，在毒烈的日头里如一缕凉风拂面，不管对面女生再急切，他也缓缓道来：“你这个立论的角度可以，但还站不住，容易被对面找极端例子反驳，我建议……”

啧，真好听。就该录下来，每晚听着入睡。赵云澜痴汉地想。没注意到两人已走得愈发近了。

“咦？你是我们学院的吗？”女生终于发现，楼边的空地上站着一个奇怪的男人，宽肩窄腰大长腿，倒是很有些姿色。

可这大太阳底下的，发什么呆呢？

沈巍停顿了下来，也觉不妥，友善地看向他。

妈的，丢脸。

赵云澜眨巴了两下眼，做出一副无辜路经的模样，未免尴尬，又别出心裁地打了个招呼：“这位同学刚才说的对，如果你要打这个点，万一对方问你，对凤姐怎么看？你怎么答？”

心比天大的赵云澜同学，丝毫不顾自己的立场，帮对方辩友磨辩起来。

凤姐？哪个凤姐？女生茫然了片刻，才想起曾经有这么个人物。都9102年，难为他穿得这么潮，思想如此复古。

可她瞥了一眼身旁的沈巍，却见他露出惺惺相惜的微笑，两人神秘莫测地交换了个笑容，素不相识的脑电波阴差阳错地相逢了，扣上了个心有灵犀的环。

可惜彼时龙大的新闻社还未兴盛，无缘记录下此后十年间傲视校辩的双雄会晤的历史性时刻。

“所以你也是辩论队的咯？”女生小心翼翼地问，对沈巍她已是高山仰止，不由得对面前陌生的小帅哥也景行行止。

“那……是。”赵云澜还没想好措辞，毕竟一个对面院辩的跑来别人的领地，怎么看都有种窃取机密的嫌疑。

“不对，我见过你！你不是昨天被罚站了两小时的，数理的那个谁吗？”女生一拍脑袋，还没被两大帅哥迷晕，“你是赵……什么澜？”

“咳。”没想到自己的光辉事迹传遍了友院，赵云澜甩了甩自己看不见的孔雀尾巴，故作端庄地向沈巍摆出一个司空见惯的笑容，伸出手，“赵云澜。幸会。”

这只光腚的花孔雀，把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演绎到了极致。

他敢打包票，沈巍肯定吃这套。

沈巍正伸手搭了一下，对方的手掌温热湿润，轻轻一握便放开，如其人般和煦又知分寸。

身旁的女生却似想到了什么，惊呼道：“你们数理不是也打这道辩题吗！来小白楼干嘛？”

狐疑的眼神引得赵云澜直发笑，他低头掩饰了半分，剩下半分藏在弯起的眉眼里，直勾勾地看向沈巍，毫不避讳自己的出现，却叫沈巍觉得坦诚。

沈巍拦住女生不太礼貌的发问，低声道：“别瞎说，云澜…兄，不是那种人。”

稳了。

赵云澜又眨了眨眼，墨黑的大眼珠子都快盛不下四溢的荷尔蒙，他别致地转了个身，花枝招展地走了。

“回见，小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