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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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直到这时，赵云澜才忽然有点慌了。

 

倒不是被黑子吓的，赵云澜面对无关人士一向心大得很。却是沈巍的态度，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若说mv的邀约还多半掺杂了点赵心慈的情分，眼下这主动澄清的举动，确确实实是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揽了。

 

赵云澜出道的口碑便不佳，奈何有这老总亲自签约的架势顶着，圈内实际也没人敢说三道四，这是赵心慈苦心铺的路，可他到底忽略了如此一来，赵云澜要主动破冰便也难了。沈巍的雪中送炭替他打开了局面已是仁至义尽，着实也没必要再替赵云澜解释什么。

 

风言风语如蓬草，风来时聚，风去时散，无甚紧要的。

 

连赵云澜这么个新人都明白的道理，沈巍多年打磨，没道理如此莽撞地冲着风口浪尖回应。

 

这脏水揽得有什么意义？

 

沈巍的粉丝想不明白，赵云澜也想不明白。

 

幼年时期的岁月太久远，与沈巍相处的记忆只余下几个鸡毛蒜皮的片段，硬要说起来，赵云澜只能评价出斯文、慷慨、贴心，诸如此类空洞的字眼。沈巍是个好人，他最多只留下这么个印象。照理说男大十八变，赵云澜尚且把他那稀松二五眼修炼出了玲珑八面，沈巍却捧着一颗赤忱的心，十数年如一日，甘愿替他扛起黑锅。

 

这情赵云澜承不起。

 

沈巍却不打招呼地双手奉送进了他怀里。

 

赵云澜能怎么办？

 

这古道热肠的一把火都快把他微博烧穿了。那头不明真相的路人跟风踹一脚，脚印上立马跟上一部分沈巍粉丝吐的唾沫，而另一部分粉丝为着沈巍的门面着想，还得特地上门擦着唾沫替不知是黑粉还是脑残粉的无脑言论道歉。这头自家的粉丝也各成一派，群起围攻者有之，替自家转头道歉者亦有之。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赵云澜还没联系上沈巍，就看着自己仅有的这条转发下的画风一刻三变。

 

“nili澜澜小心热度太火直接糊穿地心哟 微笑.jpg”

 

“1800线强行倒贴我家哥哥这手段简直nbcs”

 

“热评第三是我家黑粉麻烦无视 实锤.jpg 赵云澜小哥哥演技很棒未来可期w”

 

“你家黑粉一箩筐 回回都用这一套洗白还能不能有点新意了xswl”

 

“巍巍新歌超好听！澜澜演技也超棒！两位哥哥不要受黑粉影响呀！”

 

“啧啧啧这么快就开始炒cp了吗？某些饭圈xxj不要把你们那一套拿到我们长昇来ojbk？”

 

……

 

算了。我是吃饱了撑的才看小姑娘吵架。赵云澜扶额。

 

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关了微博就直接给沈巍打了个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赵云澜乐呵地问：“睡了吗小巍？”

 

“还没有。”沈巍听他语气轻快，一晚上的不安立刻烟消云散，也没在意这小鬼没大没小，声音不由得也带上笑意，“云澜有事？”

 

“也没事，”沈巍微信里的话忽然福至心灵，赵云澜忍不住打趣他，“不是你让我回个电话么。”

 

“啊，是，其实也没什么，你没事就好，我……嗯……”向来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著称的沈前辈忽然就成了个结巴，语焉不详地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全然没了先前微信里的急切和直接。

 

赵云澜还没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人，仿佛那些主动邀约、主动澄清的事都不是他自愿做的一般。这样的敏于行而讷于言，竟让赵云澜觉得有些可爱，他顺着沈巍的磕磕巴巴就好意接过话头，不再为难他：“我能有什么事，要这样就被吓退，我趁早卷铺盖走人，不给长昇丢脸啦。”

 

他听出了沈巍被剖白的局促，原本厚重的情真意切被赵云澜一句玩笑收卷起来，包裹进温暖而柔软的茧里，让那片难能可贵的真心隐秘地在他心里栖息下来。

 

“周日有安排了吗？”赵云澜忽然问道。

 

“白天有两个通告……”

 

听到赵云澜低低地“哦”了一声，沈巍立马接上下半句：“都在本市，大约五点结束吧。怎么了？”

 

还真是时候，赵云澜心想，顺着沈巍的意思便大方地发出邀请：“请你吃个饭呗，感谢给我第一份工作！”

 

“不用这么客气，本来也是我想邀请你的。”沈巍的声音温润如玉，仿佛是一声熨贴人心的婉拒。

 

但人精如赵云澜早听出他的客气，否则怎么连下班时间也说得这么精确？他只当是沈巍生性含蓄，替他把话说到位了：“位子都订好了，六点，你说巧不巧？”

 

赵云澜惯会睁眼说瞎话，挂上电话，才匆匆忙忙地找自己的五星级大厨基友大庆走了个后门，替他在排队半年的那家米其林西餐厅订上席位。

 

 

线上血雨腥风的撕咬，两位正主岿然不动，该干嘛干嘛。

 

沈巍新戏上映，正是忙碌的宣传期，全国各地来无影去无踪。赵云澜刚开学，除了按时上课，就是当公司参加无聊透顶的新人培训。公司的其他同仁都与他客客气气地保持距离，赵云澜越发无聊。思来想去，果然还是我们小巍好！

 

转眼就到了周末。赵云澜结束一天的课程，顺道开车就去拍摄地接沈巍下班。

 

沈巍接了个护肤品的广告，主打纯天然无添加，甲方爸爸为了彰显逼格，特地选了个人迹罕至的竹林来应和主题。赵云澜把车停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郊区公园门口，长而茂盛的柳条垂在路边，正好盖住他红色吉普的车头。

 

赵云澜把自己的车牌号发给沈巍，还没来得及打个盹，就听到了一阵骚动。

 

嘈杂的惊呼和催促自他身后响起，一呼啦就拥到了公园大门口，长枪短炮，黑口罩应援服……

 

赵云澜在惊起一片鸟鸣的“哥哥哥哥！”、“哇哇哇看到了好帅啊我死了！”、“出来了出来了！！”里，把头埋到了方向盘上。

 

点真背，这都能遇上粉丝。赵云澜只能庆幸自己把车藏到了树底下。

 

沈巍行至门口，喧闹声反而安静了下来，他和几个冒着酷暑的粉丝挥手打了个招呼，提醒她们早点回家，眼睛不断地在人群外搜索。

 

与此同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沈巍边和众人道别边接了起来。

 

“走出来点，我在左边一排柳树那儿，红色的那辆。”赵云澜捂着手机指挥他，活像个接头的谍报工作者。

 

沈巍身量高挑，一眼就看到了赵云澜遮遮掩掩的车，快步上前，坐上了副驾。

 

“藏的真隐秘。”

 

“那是，”赵云澜转过头和沈巍打招呼，他双手一摊，自豪道，“我不去当狗仔，是娱乐圈的福气。”

 

沈巍低着头笑，眼尾的涟漪荡去了整日的疲惫。

 

Jeep的隔音好，赵云澜一踩油门掉了个头，车里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还没散去的粉丝远远地张望着沈巍坐上了车。

 

夏日黄昏里聒噪的蝉鸣掩盖住了窃窃私语的讨论。

 

“那辆什么车？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也是，长晟从来没有这么骚气的保姆车。”

 

“还保姆车？肯定是巍巍的朋友啊！”

 

“哪个朋友和他关系这么好？我跟了也不是一两年了，还没见过巍巍坐别人的副驾。”

 

“不是，你们等等！问题不应该是——我们巍巍这么公私分明的人，什么时候让朋友接他下班过？！”

 

“我操！！！哪个小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