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禾

- 写着写着就成了流水帐

- 问：为什么我每次吃饭能写那么多？

六

“呲啦——”

 

满满一盆绿油油的空心菜下锅，水滴和热油一经接触，噼啪作响，升起腾腾的细烟，被强力的油烟机悉数收光。

 

赵云澜刷着微博溜达进厨房，闻着刚出锅的红烧肉的勾人馋虫的香味，好意地凑上去问：“小巍，要帮忙不？”

 

沈巍动作娴熟地颠勺，加酱，分神回道：“围裙带子松了，麻烦你帮我系一下。”

 

沈巍家的厨房空间并不大，赵云澜绕到他身后，俩人便要胸贴背地挤在过道里。沈巍侧过身让出了些空间，赵云澜才得以伸手到他腰侧抓起那条溜下去的围裙腰带。窗明几净，阳光热烈，赵云澜难得正人君子地在男人精壮的腰背上打好结，坐怀不乱地撤到一旁。只留下沈巍干净清爽的家居服透出成年男子蓬勃又内敛的气息，从背上钻进赵云澜鼻中，搔得他心痒。

 

“厨房热，你去客厅呆着吧，马上就好了。”沈巍回头看了摸鼻子的赵云澜一眼，藏起撩人得逞的笑意。

 

“那哪成啊，”赵云澜伸了个懒腰，“我就是个蹭饭的。还有啥需要小的做？”他朝沈巍挤挤眼，笑得一脸谄媚。

 

沈巍立时眼观鼻鼻观心地转回头，正经八百地答：“没事，叔叔阿姨退休了，就该出去转转。先前还说带你去吃本地菜，这段时间也不方便，以后你一个人在家就来我这儿吃吧，也就多双筷子。”

 

赵云澜听罢，反倒狐疑：“你经常住这儿？我以为你们这种大明星都没什么时间回家呢。”

 

“咳咳，”沈巍心中一惊，赵云澜这个人精，三言两语就险些让他露馅，“最近没进组，回家方便。”

 

“噢！这我就懂了！”赵云澜一拍大腿，“怪不得那些狗仔能跟到你呢，小巍，你也太不谨慎了！”

 

赵云澜拍拍沈巍的肩，似未察觉对方话语间的尴尬。

 

“没事。云澜，帮我拿个盘子。”沈巍关了火，敛去眼神间的不悦。

 

赵云澜伸手将盘递过去，觑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沈巍此人太过平和，似乎再大的风浪都不会让他皱一下眉。赵云澜心中有些好奇，不知沈巍动起怒来会是什么模样？

 

他状似无意地说：“我听祝红说这回还挺严重的，要不是我新戏都签了，说不定都得停工。好几家有意向的代言最近都没音了呢。你这边没事儿？”

 

沈巍端起刚炒好的虾酱空心菜和红烧肉向他微笑示意：“吃饭。”

 

行吧。赵云澜小太监似的跟着出厨房，将刚刷微博到一半的手机揣进兜里，按下未表。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沈巍承认欣赏他的那条热搜上。怎么说呢，赵云澜心里挺矛盾的。这种问题要搁平时，有媒体问他对沈巍的看法，赵云澜能连夸半小时不带重样的。可问题就在于，人不对，时机也不对。哪怕赵云澜笑话他“不谨慎”，但赵云澜心知肚明，再也没有比沈巍更谨慎的艺人了，是人就会有缺点和癖好，如沈巍这般入行从未被爆出黑料的正人君子，可不仅是行得正，也得有高情商才行——实在不该在在这种风口浪尖上，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赵云澜年纪虽小，心眼可不小。初听新闻时的确感动了一刻，但本能让他立刻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套路。首要怀疑对象就是那劳什子华商，对了，长晟也不是什么好鸟。

 

沈巍？沈巍自然是好的。

 

于是，正巧趁着父母外出旅游之名来这位邻居家探探口风。谁知，沈巍这老好人竟三缄其口。

 

赵云澜看着不动声色间就被肉添得小山高的饭碗，正在思考用什么话题开口，就听到正在放娱乐新闻的电视节目里播送道“据最新消息，今日凌晨于汇襄高速发生的十三车连环追尾事故中，白色轿车中受重伤者现已确认为知名男演员，旗誉娱乐旗下艺人方子高，据悉，方子高所坐轿车受后方大巴严重挤压，尾椎遭受严重撞击，现于本市第六人民医院就诊，已脱离生命危险。现在让我们连线等候在医院手术室外的前方记者……”

 

“我……靠。”赵云澜刚夹起的红烧肉掉回碗里，受祝红耳提面命近期别看新闻的教育，后知后觉如他这才听说这起替他“分担”掉热搜的严重交通事故。

 

“车屁股都卷进去了，方子高得亏坐副驾！”赵云澜看着现场报道不由心惊。

 

沈巍抬头看了一眼电视，转而正视赵云澜：“云澜，你以后开车也得慢点，注意安全。”

 

赵云澜不乐意地抬头反问：“我开车不稳吗？你都睡着了。”

 

“好吧，还是要小心，尤其是你一个人。”沈巍板着脸，丝毫不为反问所动。

 

“知道知道，”赵云澜嚼着菜朝他挤眉弄眼，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这个方子高好像是我新戏的男主来着？”

 

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翻到和祝红的聊天记录，大呼：“还真是，他演我那新戏的皇帝，这可不就黄了？下周就要开机，哥第一部戏不会就要延期吧！”

 

沈巍看着他仰天长叹，欲言又止地“嗯”了一声。

 

赵云澜正想损他怎么不安慰两句，就瞧见沈巍来不及掩饰的犹豫，狐疑问：“你不会早就知道吧？”

 

沈巍被追问得躲闪不及，只好无辜地朝对面眨巴眼睛，谁料这招百试百灵的讨饶在赵云澜面前瞬间碰壁，赵云澜立刻拉下脸，降低了声：“小巍，还是不是兄弟？你可别瞒我。”

 

“我没有。”沈巍急得脱口道，又抿着唇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背地里的作为，只好拿出手机，直接翻开电子合同递到赵云澜面前。

 

赵云澜见沈巍经不起吓唬，尚在窃喜，接过手机便看：“我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车祸不是才今天凌晨发生的么？你……公司动作也太快了！”

 

赵云澜难以置信地将合同翻来覆去地翻了两遍，更加确信长晟果然不是什么好鸟，这半路截胡的勾当做得炉火纯青。

 

顺便，向来双标而自以为是的赵同学面对这位截胡的正主，还表示了一下关心：“没几天就进组了，你这边刚上的新戏没问题吗？不是还有一堆宣传？”

 

“嗯……没事。”沈巍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缺德的动作竟丝毫没引起赵云澜的反感，他甚至都做好了赵云澜翻脸走人的准备，没料到这一番扑面而来的关心，直愣愣地扑打进他心头，热得他心脏一阵阵发颤，夹起的菜叶掉了三次还没夹到碗里。

 

赵云澜还以为他在挑菜叶吃，有意夹了一捧空心菜梗进沈巍碗里，颇为得意地开口教育他：“小巍，你自己都挑食还教训我？菜叶和菜梗得一起吃，才营养均衡，嗯哼？”

 

沈巍弯起眉眼，笑了笑说：“好。”

 

赵云澜这副明明自己小的多，还老是逮着机会就要充老大的模样，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沈巍回想起那个小小的稚嫩身躯，无数次踮起脚尖勾着他的肩，挺着腰杆扬言“别怕，我来保护你”，转眼间，男孩已长成宽肩窄腰间帅气青年，沈巍便无端有种自得。

 

幸好，那么可爱的模样只有我一人见过。

 

“没事，小巍，你到时候需要请假就请假，我随时替你顶上。”青年的话音和儿时稚拙的承诺不约而同地在沈巍耳边响起，赵云澜拍着胸脯向他展示哥们的好义气。

 

沈巍心头又无端有些发酸。真想把他所有的模样都藏起来，只有我能看到。

 

“没关系，戏重要。”沈巍说，便低下头埋头吃菜。

 

和你在一起更重要，他想。

 

“果然是业内的敬业标杆，沈老师，我欣赏你！”赵云澜不疑有他，谄媚的给沈巍夹了一大块肉。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云澜一句“欣赏”令沈巍立刻想起了自己前几日在综艺录制时的“大言不惭”。他呷了口汤，盯着汤碗里的紫菜蛋花问：“云澜，我前几天那么说，其实没有别的意思。我……没给你添麻烦吧？”

 

“哪儿的话，沈老师的欣赏，我受宠若惊啊！这不是给我送流量么，谢你还来不及呢。”赵云澜打着哈哈，眼睛从沈巍红透的左耳垂一路瞟到右耳垂，成功烧红了沈巍整张脸。

 

“你别这么说。”沈巍垂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底汹涌的情意，“我那句话，是真心的。”

 

赵云澜盯着他的眉心，收敛去了插科打诨的胡闹，正色道：“我知道。我进这个圈子，就做好了准备。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我才懒得管它。”

 

“但是重新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沈巍，我真心实意地谢谢你，谢你无论何时都愿意为我发声。”

 

“云澜……”

 

“嗯？”

 

“……没事，快吃饭，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