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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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没有想象中的虐

【4】

孟章近日许是时来运转了，新歌发行顺利，加上最近娱乐圈正流行年少有才的小鲜肉款，倒是让他搭了趟顺风车，不仅在新声代里崭露头角，顺便也接了两档网综。看公司的动作，眼不瞎的都知道，这是打算顺水推舟扶持他了。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在公司进进出出，碰到的人招呼他也逐渐从“小孟”改口为“孟老师”，哪怕是比他入行早得多的几个艺人也不免俗，有几个上个月还对他颐指气使的。

孟章对此是有些惶恐的，行事也更加小心，就怕出道的路还没站稳就惹了麻烦。而最大的麻烦就是，他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去仲堃仪的酒吧了。

他本想乔装打扮一番再去，想来自己还没红到被人一眼认出来的地步，这小算盘却被仲堃仪一口否决。

“现在多得是想挖你黑料的人，你别上赶子找死成吗？小祖宗！”

孟章看着他微信里发来的消息，语气倒是和刚给他洗完脑的经纪人如出一辙。但孟章知道，是不一样的。经纪人无非是出于公司利益的考量，仲堃仪放着大好的生意不做，甚至还不愿借他的曝光给自己的酒吧带来人气，这是真把孟章当自己人考虑了。

如此一想，孟章更迫切想见到仲堃仪。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孟章福至心灵，把自己公寓的地址直接发给了仲堃仪，名曰：请他吃饭，以表感谢。

是夜，仲堃仪提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便来赴约了。

一进家门，不大的一居室内饭菜的馨香便扑了他满怀。不是打包盒内重油重盐的外卖，也不是高档餐厅里摆盘精致却索然无味的料理，是一勺一勺掂着炒着的家中才烧得出的味道。

有多久没吃过家常菜了？

仲堃仪自己也不记得了，他离家早，多年在外打拼都是独身一人囫囵过的。有应酬时上万一餐眼也不眨一下，但更多时候是脚不沾地的忙活，连外卖也想不到叫。他看着孟章小小的身板在厨房和饭厅忙进忙出的穿梭，忽然就有些越界的羞赧。

这小孩都不知道提防着人吗？

“你这手艺还真不错啊！”仲堃仪打着哈哈，掩饰去初入孟章的小世界的不自然。

孟章并未察觉，他既然同样把仲堃仪当自己人看待，便不再对他有所保留。孟章少有的露出少年式的自得：“没想到吧，我看你老是吃了上顿忘下顿的，以后没饭吃就来找我，别老叫外卖。”

这番推心置腹来得太快，仲堃仪只当他是年少单纯，就附和两句：“那我可得抱紧孟大明星的大腿了，你可别红了之后抛弃我。”

这话被孟章立刻瞪了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仲堃仪认错似的低下头，心里暗道一句糟糕，小孩儿当真了。

【5】

于是半夜里，尚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的公孙钤手机上，出现了条消息：完了，我好像祸害了个孩子。

公孙钤眼前第一时间浮现出仲堃仪那张要钱不要命的脸，也没放在心上，随手回了句：成年了吗？

紧接着，叮铃咚隆连着来了三条。

“我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还是有底线的好吗，违法乱纪的事我可不做！”

“公孙钤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恶毒了！”

公孙钤被吵得心烦，他正和巴黎某个时装展的负责人谈到要紧处，关系到这笔合作的成败与否，哪有空听仲堃仪扯淡。

“再过一个小时，你详细说说。”公孙钤回了一句，便把手机扔在了一旁。

半小时后，当他看到对方聊天界面一锤定音的“all right”，才终于松下一口气来，第一时间给陵光发了条消息：巴黎的展我谈妥了，你准备一下，我帮你定明天的航班。

手机上正发着消息，电脑上已打开了航空公司的官网，直到订完机票，公孙钤才喝下第一口早已凉透的咖啡。一整天马不停蹄的联系，直到此刻他才能享受酸痛僵直的四肢带来的笃定的喜悦。

此次的时装展，多少国内模特挤破头也拿不到入场券，好不容易打听到今年一个亚洲男模生病告假，公孙钤动用多年人脉才终于抢得最后一席的名额。24小时内，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但在传给陵光的讯息里只是短短的二十余字。许多事，本不必让陵光知道，公孙钤想，他只要知道此后他在国内的模特圈就是叫得上号的人物了。

陵光入行多年，却总有些迷迷糊糊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展，对于将勤恳刻在骨子里的公孙钤而言，这是大忌。毕竟陵光已过了最好的年纪，如果不打算另谋出路，也该走出点名堂来了。

至于他为何游离，公孙钤也略有耳闻，他不便多问，只是想尽办法地拉陵光一把，不管他需不需要。公孙钤当初放着高升的机会不要，执意跳槽到这家公司，本意只是想离他近点。可真走近了才后知后觉，想再作壁上观已不可能。

陵光比他预想中成熟，也是成熟所铸造的铜墙铁壁，使他将自己密不透风地裹在里面，旁人看不透，他也不愿解脱自己。

他不需要任何人。

这问题太难，可公孙钤非就是个知难而上的受虐体质。

【6】

他把咖啡一饮而尽，才想到被冷落许久的仲堃仪。

凌晨两点，他看着满夜星空，拨通了仲堃仪的电话，一通给他漫漫追妻路使了个大绊子的电话。

在等待公孙钤的时间里，仲堃仪早已经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得出的唯一结论是——仲堃仪你真他娘不是个人。

“仲堃仪你真他娘不是个人。”电话里也传来一模一样的骂声。但这话从公孙钤的口中说出来，在仲堃仪千疮百孔的精神世界里还真跳出来点惊讶的小火花。

连公孙钤都骂人了，可见你是有多不地道啊。仲堃仪给了自己一巴掌。

“骂得好。”

“你真是……我说你……”他这么从善如流的应了，反倒把公孙钤噎了个无话可说，他憋了半天骂了句，“你就这么饥不择食吗！”

一旦说开了，老学究教育人的毛病就刹不住车了。

“且不说孟章是我公司的艺人，就先说你吧。我不否认做朋友，你是没的说的。可当恋人，你自己说你有几段有始有终的？就你那三天一大局、五天一小局的排场，有几个男朋友受得了你？你要真从良了倒好，可你那几家酒吧你撒的了手？那么多……副业，你狠得下心？你要没过日子的打算，你别祸害人家一单纯的小孩成吗？”

仲堃仪直发笑，怎么听着自己就这么不是个东西呢。可他不得不承认，公孙钤看得透彻，一点没错。

“再说孟章，恐怕你比我了解他。他是比同龄人成熟点——才看得下去你这幅德行——但再怎么成熟，他也才二十岁，他的事业、他的人生都没开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让他一条路走到黑吗？他和你不一样，你做生意到哪儿都能做，但他要不能唱歌了，哪个公司、哪个平台都没有他容身之处。这圈子里祸害人的手段你不是没见过，他要是真被人逮着把柄了，我救都来不及。”

是啊，这圈子里的肮脏和恶臭，他在公孙钤身边耳濡目染多了。仲堃仪忽然就有些反胃，一瓶伏特加下肚，让他趴在马桶上吐得亲妈都不认得。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从一开始他就错了。如果不是那样的相遇，仲堃仪甚至可以伪装成直男，他有能力保护他、帮衬他，像朋友那样。但没有如果，他们俩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仲堃仪一手搅浑的。

公孙钤说的这些他不是不懂，他甚至连针对这每一种危机的应对手段都在脑子里过了个遍，可他不得不承认，作为恋人，他没有把握可以护得孟章周全。

最万全的方法只能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孟章不需要他，他的生活也容不下一个干净的孟章。

是孟章的赤忱吸引了他，也是孟章的赤忱断送了他。